我一边收拾早饭后的餐具，一边对坐在餐椅上发呆的她说，“你要来的话就下午来吧，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“嗯?”她回过神来，“我现在就跟你去学校不行吗?”
我倒是没想过她会这么积极地去聆花，惊讶地回头看她，依旧是呆呆的样子，并不像是在开玩笑，“也不是不行。但是，嗯，你也没必要来这么早的。”
“我想随便逛逛。”
“好吧，但我没空陪你的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大忙人。”
“碰到什么事马上给我电话。”尽管这十年来聆花布局变动并不大，我还是担心迷迷糊糊的她会碰到什么意外。
她站在校门口盯着聆花的牌匾，没看向我，“知道了，你快去上课吧。”
我叹了口气，“不要勉强自己，觉得不舒服就直接回家吧。”
“我已经二十八了，不是十八。”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，“唯妈妈不要总把我当孩子看好不好。”
“我……”我一时语塞，看着校门口人来人往又不好发作，只能恨恨地说了一句，“我真是东郭先生救狼。”
“什么啊?我听不懂唉。”她笑得更开心了。
“浅小姐你随意！”我转身愤愤地离去了。
上午的课程排得满满的，我到了午休时间才有空，想起她都没有给我打电话，心里惴惴不安，一边在想她是不是回去了，一边拨通了电话，“你回去了吗?”
“嗯?没有哦，我现在在花园。”她的声音听着很正常，“你要来吗?”
我放下心了，“好。”
我在花园找到她的时候，她正坐在角落出神地看着盛开的木棉花。
我找了个离她稍远的地方刚坐下来，她就嘟着嘴不满地看着我，“你坐这么远干嘛?”
我哑口无言，昨天连小腿都不让我靠的又是哪位，但又不能开口跟她说我斤斤计较这个，只得默默地挪近一点。
她也靠了过来，轻轻地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有点懵，浅小姐你这距离感把握地倒是一如既往的炉火纯青啊。前一天吻得惊天动地，第二天起床碰个小腿都不愿，第三天又这么熟练地靠了过来，不愧是你。
我心里低叹了一口气，只能以花园里好奇地看向这边的学生为借口，“学生们都看着呢，你在干嘛?”
“她们不也有这么靠着的?”她朝另一边努了努嘴，“比如你的宝贝表妹和年级第一。”
“她们那是……”我放弃挣扎，“算了，你开心就好。”
沉默半刻后，她开口了，“我先是去了烹饪教室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里的老师一开始还想赶我出去来着。”
我看着她的一头粉发，笑了，“谁让你染着一头粉发，看着就不正经。”
“我给她看了校长大人的访问证，说是来参观才肯放过我的。”
“梓婳听到你叫她校长大人肯定想打你。”
“老师今天教的是莲子百合，没教桂花粥哎。”
我心里隐隐作痛，勉强回了一句，“现在这时节哪来的桂花。”
“然后我看到有一组学生，两个不怎么听课的学生只顾着打闹，还有一个很老实的女孩，但是不怎么会做饭的样子，就只能看着另一个温柔的女孩一个人做饭。”
“浅语……”我悲伤地看着她，或许今天让她来聆花彻头彻尾地是个错误。
“然后我去了舞台，你们现在还会把演出的海报贴到墙上了吗，以前都没有的。”
“我看到了好多不同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，这么多年来过去了，你们还是在演这个啊。”
“但我最喜欢的是吸血鬼与公主的故事，好像是你们班去年的演出?”
“比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，我还是喜欢吸血鬼突破一切桎梏向公主表白，然后没羞没臊在一起的喜剧。”
“最后我就来了花园，现在这季节，果然开不出薰衣草。”
“不过现在木棉花开得真的灿烂，红红火火的，根本不给人感伤的机会。”
但此刻我右肩却感受到了阵阵湿润，我不忍心继续听她压抑得不太好的哭腔，“浅语，够了，不要再说了，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她摇了摇头，继续自顾自地说道，“其实我大概早就放下了，但是我一直不想承认我放下了。我怕一旦承认了，她就真的会在我的回忆中逐渐淡去。”
我多想在这就开口跟她说她还活着，但是这里人多口杂，说出去不免会耽搁梓婳的计划，就硬生生地忍了下来，只能张开双手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。
她没有挣扎，反而往我的胸前蹭了蹭，找到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才安静下来，“我今天看到了这么多快乐的场景，才终于想起我们的回忆，并不全是灰暗的。”
“就算我放下了那段阴郁的过往，我和她依旧有着一段如此美好的记忆。”
“况且，我也不想看到你每次提到她的时候，都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了。接下来的日子，我想要和你一起笑着谈起她。”
“谢谢你今天让我来聆花。”
我不知道要说什么，张了张嘴，什么都没说出口。
“不许你说是梓婳邀请我来的这种破坏气氛的话。”
我有点无奈，“那我不说话行了吧。”
“是你说你希望我来聆花，我才下定决心的。”她低声喃喃。
静静地呆了一会，她突兀地说了句，“小矮子你的胸怎么还是这么大。”
我果然还是跟不上她天马行空的思维，愣了一会才发现我们现在的姿势是多么暧昧，顿时感觉脸颊发烫，“嫌大你就起来啊。”
“我偏不！”她反而埋得更深了，双手还紧紧地搂着我的腰，“再说，明明是你先抱着我的，我怎么起来?”
“你还搂着我，我放手有什么用?”我嘴上不甘示弱，抱着她的双手却是更加用力了。
下午我带她去教室，刚一进去教室就一片起哄吁声。我有点头疼，肯定是不少人看到花园的一幕了，这帮小姑娘正值花季，别的不热衷，八卦倒是必定爱得深沉。
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她们静下来，“静一下静一下，michael老师这星期请假，口语课就临时由浅语老师来带，大家鼓掌欢迎。”
她在掌声中微笑上前，熟练地开始了自我介绍，“Hello everyone, My name is Qian Yu……”
我站在教室后方，看着她流利地介绍着美国常用口语，不免有些出神，原来这就是工作状态的她。现在这个成熟自信的她，跟中午在我怀里孩子气地撒娇的她判若两人。是我应当改变看待她的方式，还是她只愿意在我面前展露这么孩子气的一面?
我胡思乱想的时候，下课铃已经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了。
她最后收尾道，“If you have any question, just ask me after class.”
此话一出我就感觉不妙。果然，学生们立马把她围着个水泄不通，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。
“浅语老师有男朋友了吗?”
“你傻啊，当然是要问，浅语老师有女朋友了吗?”
“你们还不如直接一点，浅语老师和晴唯老师是什么关系啊?”
“中午的时候你们在花园干什么啊?”
她的营业笑容逐渐挂不住了，向我投来了求救的目光。
倘若事不关己，我还能视而不见，可这火都烧到我身上了，这就不能高高挂起了。我用尽力气挤进去，对学生们下了逐客令，“浅语老师今天很累了，有什么问题后天的口语课再说，你们现在快点回家吧。”
“切，晴唯老师就是小气。”学生们在一片不满声中逐渐消散了。
这时眠雪走了进来，兴奋地说道，“浅语姐，小唯姐，我们一起回……哎呀，疼，千寻你干嘛?”
千寻微笑着向我们点了点头，“浅语老师，晴唯老师，我们就先走了。”然后硬拉着骂骂咧咧的眠雪出了教室。
教室里只剩我们两人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留下来，只是默默地陪着她。她看着教室没其他人了，便找了个窗边的座位坐了下来，然后向我招手示意。
我不解地坐在她旁边，开口问道，“怎么了?”
她还是像中午那样把头枕在我肩上，“你知道吗?我和她唱过死性不改。”
我也轻轻地抱着她的肩，“哦，在表演晚会上是吧?”
她摇了摇头，“不是那次，是后来，就像现在，我和她两个人在教室里唱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我要说什么，我很嫉妒她和你一起唱情歌吗?
“然后被梓婳发现了，梓婳就这么铁青着脸跑了出去。”她笑了出来，“那时梓婳还是个呆呆的大小姐，一点都不像现在这么强势。”
我也笑了，“的确，那时梓婳眼里就只有她，别的地方都傻傻的。”
“你还记得怎么唱死性不改吗?”
“……不记得了。”我有点抗拒，什么意思啊，我是替代品之类的吗?
她没管我，自顾自地唱了起来，“再见了我的宠爱，谁愿接受这种意外”
“你赞我天生可爱 不愿看着我离开”
“同伴也话我傻 喜欢受挫”
“宁愿情敌再伤我”
“人天生根本都不可以”
“爱死身边的一个”
她停了下来，抬起头，定定地看着我，也不说话。
我拗不过她，只得开口跟她一起唱。
“无奈你最够刺激我 凡事也治到我”
“来煽风 来点火 就击倒我么”
“谁恋爱就多障碍 死性我不想改”
“如我没有你的爱 我没法活得来”
我突然想起再往后的歌词似乎并不适合闺蜜唱，硬生生停住了。
她却是继续唱了下去，“情人的存在 是我从来都志在”
“难在我拱手让爱”
我们默默对视了片刻，她安静地闭上了眼。
绛唇映日。
我没能忍住。